林沉沙

Case食人宴(下)

※梅尔文×埃尔梅罗二世。

※原作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事件簿》,时间在第五卷(Case魔眼搜集列车下)之后。

电梯: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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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维雅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魔术回路长时间运转,让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倒是得到了充分休息。

    几秒之后,露维雅才想起身在何处。

    “老师?”

    露维雅发现埃尔梅罗二世还躺在旁边的沙发上。

    “虽然还没醒,但是我觉得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梅尔文嘴里含着补血剂,含糊不清地说。

    “梅尔文先生,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原本就总是病恹恹的梅尔文,现在已经到了形容枯槁的程度,露维雅怀疑他随时都会倒下去。

    “可不是吗,害我熬了个通宵,等他醒过来我要收一大笔治疗费。”

    梅尔文笑道。

    “老师这是……”

    “你看这个。”

    梅尔文拿出昨天在埃尔梅罗二世身上发现的稻草。

    “稻草?上面缠着一根头发?”

    露维雅疑惑。

    “这是我在韦伯身上找到的,说到稻草和使人昏睡,你会想到什么?”

    “稻草和昏睡……是女巫吗?”

    “对,确切来说是女巫化成的魇魅(Mahr)——女巫变成稻草,压在人身上使人做噩梦——这根稻草上缠绕着头发,应该是模拟了女巫的身体这个概念,毕竟人不可能真的变成稻草。”

    “但仅仅是噩梦的话,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所以施术者又在上面附了某种诅咒吗?”

    “没错,我研究过了,那个诅咒本身其实相当脆弱,如果是对魔术回路强韧的人,大概会完全无效,不过韦伯实在是弱的过分,又是在昏睡中被袭击,所以对他来说就非常致命了。”

    梅尔文为不争气的友人叹气道。

    “所以老师现在是在做噩梦?”

    “应该是了,等噩梦结束,他就能醒过来了吧。”

    “那么,梅尔文先生,你要去调查凶手吗?”

    “哼,我才不像韦伯一样喜欢玩什么侦探游戏,什么Whydunit我可一点都不想去猜,但是,在我眼皮底下把韦伯弄成这样的人绝对不可饶恕,所以——”

    梅尔文晃了晃手中的稻草。

    “有这个的话能很容易找到施术者吧,直接找上门去狠狠地报复她吧,我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手软的。”

    “真是残酷的发言。”

    “不过我实在没什么战斗力,所以要再麻烦你一次了,露维雅小姐。”

    “哎呀,你该不会是想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不想对女性动粗,才把这种差事推给我吧?”

    露维雅眨眨眼。

    “相信我,如果我有能力,我绝对更想亲自动手。”

    梅尔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好吧,我也很好奇老师惹到什么样的女性了呢,就陪你去好了,但是要等我回去收拾一下,上门打架也必须优雅呢,穿着睡衣可不行。”

    露维雅指了指梅尔文。

    “梅尔文先生,你也最好打理一下自己,至少把那件恐怖的衣服换掉。”

    露维雅起身。

    “那么一会见。”

    “啊,再来的时候请叫上让玛利奥一起过来。”

    梅尔文对着露维雅的背影说。

    露维雅点点头,关门离开。

    梅尔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强打起精神走进浴室。

 

*

    露维雅带着让玛利奥过来时,梅尔文已经清洗了身上的血迹,并且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显得气色稍好了一点。

    因为不知道梅尔文要让玛利奥做什么,露维雅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就这么把人带来了。

    “早安,斯皮内拉先生,一大早把你叫来,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哪里哪里,刚好我吃完早餐没事可做,咦,埃尔梅罗二世为什么睡在沙发上?”

    让玛利奥问道。

    “这正是我请你来的理由,我的挚友身体不舒服,服了药刚刚睡着,恰好我有些‘工作’,不得不和这位女士稍微出去一下,留下他一个人我实在放不下心,所以能拜托你照看他一下吗?”

    梅尔文轻巧地道。

    “照看是指?”

    “说是照看,其实也就是呆在房间里陪他一下啦,到我回来的时候就好。”

    “就这么简单吗?”

    让玛利奥狐疑道。

    “说他太不独立也好,说我保护过度也好,或者应该说,我是关心则乱吧,明知道没什么问题,但是不亲眼看着他我就没法安心。”

    梅尔文自嘲地苦笑道。

    让玛利奥若有所思。

    “不会让你白白帮忙啦,一次免费调律,你自己用或者卖给别人都随意哦。”

    梅尔文说着拿出一张名片,用指尖的魔力在上面刻下记号,递给让玛利奥。

    “OK~”

    让玛利奥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名片。

    既然有切实的好处,就爽快地同意了,可以说让玛利奥不愧是经营着人气电视节目的人,这种坦然的唯利是图的性格倒并不令人讨厌。

    “那么事不宜迟,快出发吧,露维雅小姐!”

    梅尔文夸张地打开门,对露维雅做出“请”的手势。

    露维雅向让玛利奥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和梅尔文一起离开了。

    “觉醒吧(Call)。”

    露维雅拿出昨晚使用过的黑曜石,立刻开始使用探测术。

    因为这里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工房,几乎没有防范措施,所以探测术施展得十分顺利。

    得出结果后,露维雅轻盈地开始带路。

    “很漂亮的宝石魔术,不愧是韦伯重视的得意门生。”

    “就算你这么说,其实我不是现代魔术科的而是矿石科的哦。”

    露维雅微笑道。

    “那也改变不了你是韦伯重视的学生这一事实,说起来,昨天他知道我和你私下里见过面的时候,脸色变得相当可怕哦,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眉头的皱纹上仿佛写着‘不准对我的学生下手’一样,他对我到底有着怎样的偏见啊。”

    梅尔文耸耸肩。

    露维雅想起了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昨天晚餐之后,老师忽然追上来,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结果他拐弯抹角地提醒我小心你,还说了一路你的坏话,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这家伙真是……”

    “二位的感情还真好呢。”

    “在你看来应该是正相反才对吧。”

    “怎么会,虽然老师对你百般抱怨,但不是依然很信任你吗——了解对方的缺点,连着缺点一起接受,不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吧。”

    才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梅尔文默默地想。

    “话说,梅尔文先生,你为什么要带老师来这里?”

    露维雅忽然问。

    “本来只是想让他放松一下,结果遇到这种事……是我疏忽了,以为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就不会有危险,简直天真得可笑啊,我是傻瓜吗。”

    梅尔文懊恼地说道。

    “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老师怎么可能惹到这种麻烦呢,虽然他会偶尔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惹人讨厌,但总不会达到让人不顾君主(Lord)的身份对他下手的程度吧,所以,说不定女性关系混乱的梅尔文先生惹出的麻烦吧?”

    “喂,我可是有工作在身的,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啊!”

    梅尔文不满。

    “真的吗。”

    露维雅并不太相信。

    “不要小看别人的职业操守啊!”

    “那还真是失礼了。”

    梅尔文在这场宴会中的角色,并不是他对埃尔梅罗二世说的那么简单,身为调律师和药剂师,这种魔术师相互掠夺的战场正是他的用武之地。

    按照他之前的说法,参加宴会的魔术师分为“食客”和“食材”的话,那么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料理人”了。

    这里尽是些见不得光的工作,相应的,价格也会是普通工作的几倍高,梅尔文显然不会有什么正义感,只要划得来并且做得到,什么样的委托他都会欣然接受,因为这可是个赚零花钱的大好机会。

    上次在魔眼搜集列车(Rail Zeppelin)的拍卖会上,在最终拍卖品的竞价中,梅尔文没能坚持到最后,虽然埃尔梅罗二世交给他的拖延时间的任务好好地完成了,但是过后有种“果然还是拍下来更好一点吧”的淡淡的遗憾,所以最近梅尔文趁着身体状况不错,为了赚钱四处活跃着。

    梅尔文想,要是哪天自己积累了相当大数目的零花钱,轻描淡写地对韦伯说欠我的债不用还了,一定能让他惊掉下巴吧,虽然他百分百不可能接受就是了。

    “到了。”

    露维雅打断了梅尔文的思考。

    两人停在一扇门前。

    梅尔文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门恰好打开了,里面的人似乎正要出来,看到了门外的两人,停住了脚步。

    ——长袍?兜帽?

    那人在看到梅尔文的脸时反应相当剧烈,想要迅速地后退关门,然而在梅尔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露维雅已经飞快地用摔跤的技巧将其摔倒在地。

    即使身穿着优雅的礼服,动作也丝毫不受阻碍,相当灵活迅速,那一瞬间,露维雅让梅尔文产生了“蓝色的猛兽”的印象,当然,在观赏过露维雅的攻击力之后,他死也不会把这话说出口。

    ——咦?是男人?

    穿长袍的人摔倒的时候,兜帽滑落下来,从里面露出姜红色的微卷的长发,鼻梁上带着雀斑的脸,虽然表情看起来有点软弱,但无疑是个男人。

    “不是女巫吗?”

    梅尔文嘀咕。

    “梅尔文!”

    倒在地上的男人咬牙切齿。

    “哦?认识我吗?”

    梅尔文诧异道。

    “哎呀,虽然是男性……该不会也是梅尔文先生欠下的孽债吧?而且连对方是谁都不记得了,人渣也要有个限度啊!”

    露维雅毫不留情地说道。

    “喂,韦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你对我的成见太深了吧!”

    “那么,就让这位先生自己讲一讲事情的原委吧。”

    男人沉默。

    “不肯开口吗。”

    在梅尔文考虑要不要使用吐真剂之类的药物时,男人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凯尼斯老师……”

    ——凯尼斯?老师?

    ——啊,可能是……

    虽然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是谁,但梅尔文有了合理的猜测。

    “你是当年时钟塔的同学吗?”

    “反正你早就不记得我了吧,你这种备受瞩目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到我这样的小人物。”

    梅尔文并不否认,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么你和韦伯,和先代埃尔梅罗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凯尼斯老师他……”

    男人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并没有正面回答梅尔文的问题。

    “他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他在魔术上展露出来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当时只是色位(Brand),但是总有一天他能达到冠位(Grand)吧,我是这么相信的……

    可是如此宝贵的才能,就那么毫无意义地浪费在什么圣杯战争中了!

    都是维尔维特那家伙的错!是他害死了老师!

    区区一介庸才,竟然想取代凯尼斯老师,篡夺了埃尔梅罗的名号,不可饶恕!”

    强烈的恨意让男人的面孔扭曲了,只是说出这番话,他就好像拼尽了全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梅尔文默默地走上前,抬脚踩在了男人的胸口,冷冷地开口。

    “说起来,你大概不会相信,韦伯也说过非常相似的话,对于先代埃尔梅罗的死,他不止一次表示过痛惜和自责。”

    “虚伪的小人——”

    梅尔文加重了脚下的力度,男人痛苦地爆发出一阵咳嗽,梅尔文无动于衷地继续道。

    “那场战争的细节我不了解,究竟是不是他害死先代埃尔梅罗我也不关心,我看到的只有,他在埃尔梅罗家焦头烂额的时候,担下了这份责任,把支离破碎的埃尔梅罗家维持了下来。

    说什么夺取埃尔梅罗的名号,也不过是逼不得已,那时候埃尔梅罗家已经成了烫手山芋,蠢到像他这样愿意接手的人估计根本找不到第二个。

    那么,我想问问你,在先代埃尔梅罗去世,他的家系濒临灭亡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怨恨着韦伯的你,又为埃尔梅罗家做了什么呢?”

    男人哑口无言。

    “你只不过是在借着先代埃尔梅罗的名义,嫉妒着韦伯而已。”

    梅尔文毫无血色的双唇中吐出审判的话语。

    “平凡无能的他,取得了比你更高的成就,赢得了比你更多的赞誉,站到了比你更光鲜的位置,这才是让你怨恨的根本原因。”

    被说中心事的男人阴郁地瞪着梅尔文。

    “证据就是,你明明可以更简单地让韦伯窒息死亡,却没有那么做,肺内的异物入侵得相当浅,只是他呼吸的时候自然吸入的而已,而内耳却被入侵得很深,这不合常理的现象说明你的目的不是单纯地杀死韦伯,你想毁掉他的大脑,或许最后他不一定会死亡,但他的大脑绝对会被摧毁,韦伯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将会从根本上被消除。”

    梅尔文顿了顿,然后轻蔑地给出了最后一句评语,

    “你的嫉妒心,真是丑陋得令人作呕。”

    随后,梅尔文没有再看他一眼,抬起脚转身走向门口。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露维雅小姐。”

    “梅尔文先生,你最好躲远点,躲到门外也可以哦。”

    露维雅的周身的魔术压开始升高。

    “好的,淑女不得不做一些粗暴的工作的时候,我当然会识趣地回避啦。”

    梅尔文微笑着,关上了房门。

 

*

    “啊,刚刚忘记问那家伙的名字了。”

    回来的路上梅尔文忽然说道。

    “不过也无所谓啦,你就随便写个Ginger Witch什么的算了,反正叫什么也不能改变它的品质。”

    梅尔文指了指露维雅手里的盒子,里面是刚刚掠夺到手的残酷的战利品。

    “梅尔文先生,虽然你说对侦探游戏没兴趣,结果却长篇大论地说到对方无法反驳呢。”

    “这也算不上什么推理吧,只不过是看不惯那家伙强词夺理的样子,忍不住教训他几句而已。”

    梅尔文不以为然。

    露维雅笑了笑,圆满解决了事件并且有所收获,所以心情不错。

    “梅尔文先生,我对你的看法稍微改变了一点,看来你比想象中的可靠。”

    “嗯哼。”

    “救了老师一次,能让他对你的态度有所改观吧。”

    “本来就是我惹出的麻烦,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给自己擦屁股罢了,咦,等等,为什么要说改观?”

    “之前就听说有一个变态总是对老师进行性骚扰,而且似乎出于某种原因无法摆脱,为此老师一直感到有些困扰,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想,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吧,梅尔文先生。”

    “……”

    梅尔文无言以对。

    “看来被我说中了,其实很明显不是吗,二位一起在宴会上亮相的时候,老师对你的嫌弃都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露维雅回想着当时的画面,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兴高采烈的梅尔文和满脸不情愿的埃尔梅罗二世,对比真是异常鲜明。

    “梅尔文先生,你该不会是喜欢老师吧?”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能以这种方式纠缠一个人十年之久,难道还能有别的理由吗,怎么想都是喜欢吧?”

    “是啊。”

    梅尔文简单地承认了。

    “哈?你是小学生吗?纠缠了十年还没有结果,你难道没有就想过,你用的方式根本就不对吗!”

    露维雅难以置信地吐槽。

    “没错,确实不对,但是根本不存在正确的方式。”

    梅尔文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认真地去和老师说呀,好好沟通一下,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啊。”

    梅尔文却摇摇头。

    “你大概无法理解,我要是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他反而会更怀疑我,我说的一个字他都不会相信。”

    “确实无法理解呢,难道是因为梅尔文先生你的人品太差了吗。”

    露维雅开玩笑道。

    梅尔文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在我们之间有一道裂痕,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系它,这些年来,我纠缠他也好,他嫌弃我也好,我们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用惯性作为黏合剂让它不会彻底断裂,仅此而已,我不敢奢望修复它,所以只要维持现状就好。”

    露维雅没有接话,她想,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自己似乎偶然见到了梅尔文坦诚的一面,只可惜当事人埃尔梅罗二世没能听到这番话。

    “哎呀,失礼了,我的胡言乱语你忘记就好。”

    梅尔文的语气又刻意地轻松起来。

    “梅尔文先生!”

    “啊?”

    “这个送给你吧。”

    露维雅摊开掌心,是一颗水嫩的玫瑰色宝石。

    “这是?”

    梅尔文不解。

    “红纹石呀。”

    “这个我知道……”

    经常光顾奢侈品店的梅尔文对宝石还是很了解的。

    “这可是经过埃德菲尔特的秘术加持过的,功效比普通的宝石好很多哦,祝你好运!”

    露维雅说着擅自把宝石放进了梅尔文胸前的口袋里。

    红纹石旺桃花运这种事情本来是毫无根据的,但是相信的人多了,汇集起来的意念大概会铸成这一概念吧,再加上埃德菲尔特的宝石魔术,说不定真的有效果。

    梅尔文倒不会相信这种东西,不过看到露维雅颇认真的样子,心想哪怕是猛兽一般的少女也终究是少女,果然还是有少女心的吗。

    梅尔文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谢谢。”

    “加油哦。”

    露维雅在二人的房间门口告别了梅尔文。

    梅尔文和让玛利奥寒暄了一番将他送走之后,终于安定了下来。

    埃尔梅罗二世还是那副模样,紧皱着眉头深陷在噩梦中。

    松懈下来之后身体的疲惫浮现了出来,尤其是强烈的饥饿感,让梅尔文发现自己错过了两顿饭,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梅尔文打开小提琴箱,和补血剂放在一起的,是备用的营养剂,因为完全没胃口吃饭,就索性用它来补充能量了。

    考虑到埃尔梅罗二世也同样长时间没有进食,梅尔文也给他静脉注射了营养剂。

    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之后,梅尔文把埃尔梅罗二世移到床上,燃起了安神的熏香,坐在床边等待他醒来。

    不过,很快梅尔文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睡。

 

*

    在八九年前,也就是埃尔梅罗二世结束了圣杯战争后的旅行,回到时钟塔的的时候——彼时他尚未继承埃尔梅罗的名号,还使用着本名韦伯•维尔维特。

    青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担负起埃尔梅罗的名字,当时他尽了最大努力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买下了埃尔梅罗教室,而且还是仰仗梅尔文再次对他伸出援手。

    虽然韦伯对此十分感激,但有一件事始终困扰着他。

    自从某一天梅尔文不知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说出“和我上床的话债务一笔勾销也可以”这种话,韦伯就开始被迫忍受这个人的骚扰。

    虽然梅尔文一般不会说得太直白,只是用“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还债哦”这类的话来暗示,而且动手动脚也只有偶尔玩一下他开始留长的头发这样的程度。

    但是这样反而更烦人,还不如更过分一些,让他忍无可忍动手揍人,至少还能发泄一下心里的烦躁。

    事后韦伯想到,应该是当时自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勾起了梅尔文的兴趣吧,那个人的兴趣就是如此恶劣,包括日后那些像是在自己的神经上揉弦一样的挑逗,让人烦躁却从不触及底线,都是他以自己的痛苦为乐的证明。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韦伯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不得不和梅尔文见面的时候不多,再加上梅尔文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所以韦伯偷偷希望梅尔文尽可能地多多卧病在床——当然是在不致命的前提下,毕竟他不喜欢诅咒别人——只是梅尔文实在太烦人了。

    就这样,压力不断地积累,终将有爆发的一天。

    那天韦伯被梅尔文叫去,时间已经不早了,韦伯有点不情愿,但考虑到这个时间还要叫自己,可能确实有重要的事,所以没有拒绝。

    但是到了梅尔文家,情况却和韦伯想象的不一样。

    梅尔文怀里抱着一名女子,两人衣衫不整,不难猜测是在做什么。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名女子的容貌——

    那是名年纪不大的女子,差不多可以称之为少女,少女身量瘦小,留着刚到脖子短发,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发型和五官都像极了学生时代的韦伯。

    少女看到有其他人进来,低下头扯了扯凌乱的衣物,试图遮掩身体。

    “你来啦?听我说哦,我发现有钱的话真的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找到呢,因为实在太有趣了,所以忍不住把你叫来了,怎么样,韦伯?”

    梅尔文十分愉悦地捏着少女的下巴,扳着她的脸让她面对韦伯的方向。

    韦伯的脸上迅速闪过了惊讶和屈辱,然后脸色很快阴沉了下来。

    虽然平时不会刻意提起,但韦伯对出卖身体的女人比较忌讳,既不是讨厌,也没有过多的同情,只是单纯地想远离她们,不想和她们扯上关系。

    因为韦伯的祖母是某个魔术师的情妇,这也是维尔维特家接触魔术的开端,虽然韦伯对于祖母习得魔术并让它传承了下来这一点还是心怀感激的,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开端都不太光彩,多少对他的心理产生了一些影响。

    “怎么了,韦伯,难道你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吗?可我觉得还挺可爱的嘛。”

    梅尔文又让少女转向自己,打量着她的脸。

    “让她走。”

    韦伯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阴沉。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梅尔文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挑衅的味道。

    “让她走!现在马上!”

    韦伯几乎失控地怒吼,表情扭曲狰狞。

    少女像可怜的小鹿一样瑟瑟发抖,不敢看这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大发雷霆的男人,她很想逃走,但是因为同样惧怕梅尔文,所以在得到允许之前,她能做的只有忍着不要哭出来。

    梅尔文看了韦伯几秒,摆摆手示意少女离开。

    少女像是得到赦免的囚犯一般,几乎是夺路而逃,结果不幸被凌乱的衣摆绊倒。

    韦伯下意识地扶住差点摔倒的少女,依旧阴沉却放轻了声音,

    “小心,女士。”

    少女怯生生地行礼道谢,然后匆忙地离开了。

    “看起来一副冷淡的样子,其实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嘛。”

    梅尔文讽刺地说道。

    “还是说这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不过破坏了人家的生计可算不上什么英雄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羞辱我不惜牵连无辜的女性吗!”

    韦伯愤怒地揪住梅尔文的衣领。

    “这只是正常的需求啊,一个人度过寒冷的夜晚可是很寂寞的。”

    梅尔文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是她的脸……你是故意的吧!”

    韦伯咬牙切齿。

    “是啊。”

    梅尔文坦然承认。

    “因为你不肯嘛,现在你把人赶走了,那么,你是准备替她做她没做完的事吗?”

    梅尔文用手指绕着韦伯垂下的头发。

    韦伯的双手微微颤抖,屈辱、不甘、愤怒、疲惫等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膨胀,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能简单解决你的财政负担哦。”

    梅尔文欣赏着韦伯的表情,像以往一样没心没肺地调笑。

    积累了太久的压力忽然到达了临界点,像是苦苦支撑的危楼终于轰然倒塌一样,韦伯茫然地站在满地的瓦砾中,所有的情绪都摔成了碎片,忽然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双手的颤抖停止了,韦伯松开了梅尔文,后退了一步,平静地开口,

    “好。”

    梅尔文惊讶地看着韦伯,他已经习惯了被拒绝和无视,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你所愿,不过请你记得你的承诺,还有,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韦伯看着梅尔文的眼睛冷漠地说道。

    一瞬间,有种像是懊丧和恼火混合的情绪流窜过他的心头,不过最后还是玩心占了上风——

    “在这里还是去卧室?如果你想先洗澡的话,卧室里的浴室可以给你用哦。”

    韦伯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的门后,梅尔文扔掉胡乱挂在身上的睡袍,靠在床上整理着有些微妙的心情。

    最初的时候的确是心血来潮,但是看到韦伯的反应之后,他忽然着迷了,而且之后韦伯的确没有让他失望,每次被调戏都能露出让人很愉悦的表情,现在他终于要得偿所愿,这份愉悦难道不是应该最大化吗,可是为什么隐约觉得有些违和?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梅尔文停止了思考,既然大体上是愉悦的,那为什么不做呢?

    韦伯走出浴室,看到床上的梅尔文,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床边,不情愿地爬上床。

    韦伯安静地坐在床上,疑惑地看着梅尔文,因为梅尔文看起来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

    “啊,我的身体状况你也了解,要做这个实在有点辛苦,所以麻烦你自己来吧。”

    梅尔文半靠在床头说道。

    梅尔文的话再次给了韦伯致命一击。

    本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结果竟然连地面也崩塌了,失去立足之处的韦伯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深渊,名为自我嫌恶的深渊。

    消失的情绪又出现了,剧烈的痛苦毫无缝隙地填满了身体,韦伯强忍着痛苦,转过身背对着梅尔文,脱掉浴袍,跨过梅尔文的腹部,就这样跪在他的身体上方。

    可是第一步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出,因为痛苦已经放大到了韦伯无法忍受的程度,甚至全身都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比起抗拒和耻辱,痛苦的根源是自我否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的人生已经彻底失败了”——这样的念头中充斥着他的头脑。

    梅尔文看着韦伯沉默的背影,想象着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一定是令人十分愉悦的表情吧,要不要让他转过来呢——在梅尔文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背影颤抖了起来,然后有什么滴落在他的腿上,一滴,两滴,转眼之间变得像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密集地敲打着他的皮肤。

    梅尔文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起身,拉着韦伯转过身,韦伯毫无抵抗地颓然坐倒在床上。

    看到韦伯泪流满面的脸,梅尔文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击,这张脸上有着极大的痛苦和绝望,让梅尔文不禁问自己:明明是我最喜欢的光景,为什么我却十分烦躁?

    (原来我、喜欢这个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梅尔文,瞬间后悔了,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把他伤害到了这样的程度。

    梅尔文小心翼翼地抱住韦伯,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慢慢地抚摸他的头发,轻声安慰着,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原谅我好吗?”

    听到这句话,韦伯彻底崩溃了,从压抑着声音的默默流泪变成了放声大哭——逼得自己舍弃了尊严,饱尝屈辱,陷入绝望,结果只是个玩笑吗。

    梅尔文深深地自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道歉的话,即使不知道韦伯是否听得进去。

    韦伯的眼泪不停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岩浆流过他的身体,让他感到虚幻的灼痛。

    梅尔文心里盘桓着另一句话,可是这个时机简直不能更糟了——当然,几年后尝试告白却被韦伯当成想诱骗他上床的变态打了出去,这就是后话了。

    过了很久,韦伯不再发出声音,眼泪也止住了,梅尔文想看看韦伯的表情,却又不敢动他。

    “放开我。”

    又过了一会,韦伯平静地说道,看来是冷静下来了。

    梅尔文立刻松手,看着韦伯默默转身去穿衣服。

    气氛太压抑了。

    韦伯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让梅尔文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摇摇欲坠地离开了。

    虽然明知道韦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但梅尔文实在放心不下,只好派人暗中跟随,直到韦伯安全回到公寓才稍微放下心。

    韦伯觉得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回忆了,要是能有一次消除记忆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忘了这件事,如果可以,能顺便把梅尔文这个人相关的所有记忆全部消除掉就最好了。

    那天韦伯离开梅尔文家之后,恍惚地回到公寓,先是蒙头睡了一整天,然后又因为嗓子哑了而请了一星期的假,再回到课堂之后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在此期间还忍受着使魔、梅尔文家的仆人、甚至还有自己的某个学生的几乎不间断的视线,让他更加恼火。

    最后使魔交给弗拉特来击毁,仆人交给斯芬去打发,而疑似受雇于梅尔文在监视自己的那名学生,韦伯以特殊授课的名义将他留下,几小时内硬塞了一个月份额的课业内容并且附带等量的作业,顺带一提作业的上交期限为一星期。

    事情平息下来之后很久,梅尔文才再次出现在韦伯面前,两人的相处模式基本上一如往常。

    只是韦伯对梅尔文更加嫌弃了,还有梅尔文似乎开始频繁地自称挚友,变得更烦人了。

    那天晚上的事成了禁忌,两人默契地对此绝口不提。

    对韦伯来说唯一的好事应该是梅尔文不再对他进行性骚扰了,虽然挚友式骚扰也好不到哪去……

 

*

    头好疼。

    该说是宿醉呢,还是睡太久呢,与两者都有些相似,但又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会梦见那时候的事啊……)

    真是格外漫长的噩梦,而且连痛哭一场的疲惫感都如此真实,那份记忆明明已经被时间冲淡了,为什么时隔多年还会梦见呢,是和梅尔文独处的缘故吗?

    埃尔梅罗二世勉强睁开眼,发现窗口透出微弱的阳光,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室内也只有壁炉的微弱亮光。

    梅尔文趴在床边,只能看见他的头顶,纯白的短发被火光染上了昏暗的颜色。

    埃尔梅罗二世想要起身,但是头刚刚离开枕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又让他瘫倒了下去。

    梅尔文立刻惊醒,看到埃尔梅罗二世正在看着自己,立刻有了精神。

    “韦伯!你终于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头疼,头晕,好像全身都很累。”

    “疲倦是因为噩梦,头晕是因为前庭器官……啊,你的听力没问题吧?”

    “没问题,听得很清楚。”

    埃尔梅罗二世不明所以。

    “那么头疼呢,是刺痛还是钝痛,除了头疼还有其他并发症吗?”

    “……不,我觉得没那么复杂,好像只是没睡好而已。”

    “那就好……”

    梅尔文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问这些——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梅尔文简单地讲了讲这一天以来发生的事情,不过略过了很多内容,只讲了他被暗算和治疗的部分。

    埃尔梅罗二世听完之后思考了一会,问道,

    “为什么是我,按你之前的说法,你和我不是最不可能成为目标的吗?”

    “从常理来讲是这样没错,不过魔术师有时候不能按常理推测,就算是普通人,几十人里面也会有一两个疯子吧,换成魔术师,疯子的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梅尔文耸耸肩。

    埃尔梅罗二世的直觉告诉他,梅尔文好像没有全部坦白,但他同时感觉到,就算梅尔文真的有所隐瞒也不会害他——否则他现在怎么会醒过来。

    埃尔梅罗二世有点懊恼地想,这些年的安逸生活让自己变迟钝了,即使偶尔经历几次冒险,也仍然缺少那种在战场上随时会被杀死的觉悟——数十个魔术师聚集起来相互厮杀的所在,和战场也没有区别,为什么松懈到几乎毫无防范,还理所应当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呢,真是愚蠢至极。

    (难道是因为身边可以依靠的人变多了吗?)

    埃尔梅罗二世看着梅尔文憔悴的脸,浓重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双眼、比平时还要苍白的脸色——这些加上精致的容貌,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是病态的美景,但埃尔梅罗二世非常清楚病弱对梅尔文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丝毫不会欣赏所谓的病态美,梅尔文的这副病容只会让他感到担忧。

    同时,梅尔文的样子让埃尔梅罗二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原来梅尔文会为自己付出到这种程度的事实。

    “梅尔文,谢谢你。”

    埃尔梅罗二世微笑着说道。

    扑通。

    梅尔文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简直像是服用了强心苷类药物一样,心跳变得急促有力,全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

    有多久没见到这个人舒展眉头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了呢?

    想不起。

    梅尔文想,或许他从来就不曾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唔——”

    埃尔梅罗二世猝不及防地被堵住了嘴,血和补血剂的味道交织着扩散开,浓烈的铁锈味充满了口腔。

    昏暗的房间里,鼻息声在安静的空间中泛起涟漪,傍晚微凉的空气似乎也隐约升高了温度。

    直到埃尔梅罗二世因为缺氧而挣扎着推开梅尔文,梅尔文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埃尔梅罗二世满脸通红地捂着嘴,平复着混乱的呼吸,微微湿润的双眼反射着壁炉的火光,仿佛黄昏中细碎的星光。

    “对不起,你觉得讨厌也好恶心也好,就让我任性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苦涩的声音像是有形质一般滴落下来,让埃尔梅罗二世想起了陶壶之中的记录,不过此时此刻,梅尔文的话语竟比那时还要苦涩得多。

    梅尔文的表情掩藏在晦暗的阴影中,但仅凭着微弱的火光,埃尔梅罗二世也能看到,或者说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他的眼中流淌着怎样炽烈的情绪。

    (好像、明白了,不,其实早就明白吧,只不过,不愿也不敢正视……)

    “梅尔文……”

    埃尔梅罗二世移开了目光,小声叫道。

    “嗯?”

    “如果你想……做……的话,只有一晚……也不是不行……”

    埃尔梅罗二世的声音越来越小,颤抖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绞紧一样难以发声。

    梅尔文起初并没有理解埃尔梅罗二世的意思,愣了几秒明白了之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静,梅尔文对自己说,至少把该说的话说清。

    “韦伯,你应该知道你接手了埃尔梅罗之后,莱妮家的欠款和你原本的欠款都算在一起了,这已经超过我能擅自做主的数目了,所以以前的承诺就——”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才……”

    “你也不用想着报答我什么的,身为你的挚友,偶尔做做救你一命这种小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梅尔文故作轻松地说,然而他的声音也无法掩饰地微微颤抖。

    “就当、我是受了卡里忒斯的影响不行吗……”

    埃尔梅罗二世禁受着羞耻心的煎熬,强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

    “你再啰嗦的话,我可要……后悔了哦?……”

    埃尔梅罗二世闭上了快要哭出来的双眼。

    “唔……”

    没有任何言语。

    梅尔文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回答。

 

*

    壁炉早就熄灭了,窗外泛起朦胧的橙红色,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后,室内又有了微光。

    “天要亮了……”

    埃尔梅罗二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

    “最后一次。”

    梅尔文不知疲倦般地,牢牢扶住埃尔梅罗二世的腰,压榨着最后的时间。

 

*

    回程的车上,埃尔梅罗二世紧绷着脸一言不发,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梅尔文也没有多话,不过多半不是因为识趣,而且因为真的累了,连续两天通宵对健康的人而言都很辛苦,更何况是梅尔文这种常年病恹恹的人。

    不过,在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而埃尔梅罗二世发现车子并没有向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行驶时,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喂,这是要去哪,让我回去。”

    “别闹了,你现在连走路都成问题吧,你要让内弟子小姐把你背上楼吗?想过怎么向她解释吗,不如说,那个单纯的孩子能理解这种事吗?”

    “……总之先放我下去,我还有别的去处。”

    “莱妮那就算了吧,你这个样子绝对会被一眼看穿,那个小恶魔会说出什么话来你能想象到吧?就算你愿意被她嘲笑,但我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跟她担保过的,现在把你弄成这样带回来,绝对会被刁难到死啊!”

    “因为本来就是你的错吧!”

    “对啊,所以让我负起责任嘛,时钟塔的课就请假好了,莱妮那边我会糊弄过去,你就来我家休息几天,养好身体,我家的医生都是一流的哦。”

    梅尔文理直气壮地说。

    “……”

    埃尔梅罗二世对梅尔文的厚颜无耻感到相当无力。

    “昨天明明是你自己主动,结果现在你又在生什么气啊。”

    梅尔文凑过去看埃尔梅罗二世的脸,被躲开了。

    要说埃尔梅罗二世在气什么,就要回溯到昨晚了。

    虽说当时是情之所至,但既然做出了承诺倒也不会后悔,只是有些难为情而已。

    不过埃尔梅罗二世显然把梅尔文想得太简单了,当他以为结束了,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梅尔文又黏上来要再做一次。

    埃尔梅罗二世当然想拒绝,但梅尔文却揪住了字眼,说是他答应的是“一夜”而不是“一次”,当时埃尔梅罗二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结果还是半推半就地又被他折腾了一次。

    两次之后埃尔梅罗二世已经筋疲力尽,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了,没想到梅尔文竟然还精神奕奕,埃尔梅罗二世被逼得不得不用半吊子的魔术强化了腰和腿继续奉陪,不过因为体力和魔术水平都有点糟糕,所以即使强化了身体,还是被弄到哭了出来。

    埃尔梅罗二世已经想要求饶了,梅尔文却依然精力充沛的样子,意识到这个反常的状况,埃尔梅罗二世才发现,梅尔文用魔术回路代替了神经,用魔力驱动着身体。

    埃尔梅罗二世想要阻止,梅尔文当然不会听他的,而且中途迷迷糊糊地被梅尔文喂了不知什么药之后,他自己也彻底放开了,在药效消退之前,实实在在做了不少不知廉耻的事。

    而且,本来这一整夜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让埃尔梅罗二世想失忆了,没想到又遭受到了追加的精神暴击——

    早上二人准备离开这座工房的时候,在大厅遇到了露维雅。

    露维雅看起来也没睡好的样子,用手掩着嘴不停地打哈欠。

    “早安,女士,没休息好吗?”

    埃尔梅罗二世打着招呼,随口问出了让他后悔万分的问题。

    “是啊,我就在你们楼上呀,老师,你的声音有点大哦。”

    露维雅打着哈欠说道。

    埃尔梅罗二世反应了几秒才明白露维雅的意思,脸色一点一点地涨红。

    “呜……”

    胃好像开始疼了。

    “没想到老师虽然看起来古板,其实很那个什么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那个什么是什么……算了你不要说了……”

    埃尔梅罗二世看起来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抱歉啊,打扰你休息了。”

    梅尔文若无其事地道歉。

    “没关系啊,我还挺高兴的,这份情报雷曼家的一定很感兴趣。”

    “伊薇特吗……”

    埃尔梅罗二世呻吟道,在他的印象里露维雅应该不会对这种八卦一类的事感兴趣,是和伊薇特接触之后学坏了吗。

    “毕竟她一直在收集老师的情报呀,对了,雷曼家不是擅长用宝石加工魔眼嘛,用这份录音说不定能换到不错的收藏品呢。”

    “你还录音了吗!!!”

    埃尔梅罗二世压低声音怒吼道。

    “因为机会难得啊。”

    “销毁掉!”

    埃尔梅罗二世简直要崩溃了。

    露维雅笑而不语。

    “哎呀,马车来了,该走了。”

    梅尔文打断二人。

    “那么时钟塔见了,老师。”

    露维雅优雅地行了一礼,无视了埃尔梅罗二世的抗议,淡定地搭上马车离开了。

    气冲冲的埃尔梅罗二世就这么被甩下了,梅尔文花了不少力气才把他拖上马车。

    于是这一路上,埃尔梅罗二世生的气都算在了梅尔文头上。

    “昨晚的事,你就那么生气吗?”

    梅尔文黯然地说。

    “啊,其实也不是……”

    埃尔梅罗二世忽然有点愧疚,不管怎么说,胡乱发火是不好的,不应该拿身边的人当出气筒。

    “嗯,我明白了,那你就是在害羞了,没关系,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习惯就好了~”

    梅尔文立刻又不正经起来。

    “喂!”

    埃尔梅罗二世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反省,甚至对他再恶劣一点也没关系。

    “哈,开玩笑的,我知道你觉得我昨晚太过分,不过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就让我留下足够品味一生的回忆吧。”

    梅尔文淡然地说道。

    埃尔梅罗二世不禁去看梅尔文的脸,他的表情相当平淡,双眼也只是无所谓地盯着前座的椅背。

    (为什么、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啊?)

    埃尔梅罗二世感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不过,没一会梅尔文就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咦,我还以为你会说‘不是一生一次,以后也可以啊’之类的话呢,好失落啊。”

    梅尔文夸张地叹气,惋惜地说道。

    “还害得我纠结了一下,结果是你的演技吗,你这混蛋!”

    “嘿嘿。”

    其实埃尔梅罗二世能感觉到,说是演技只说对了一半,梅尔文大概确实这么想的,只是故意表现得夸张了一点。

    所以埃尔梅罗二世才为难。

    因为梅尔文的前科和一贯轻浮的态度,埃尔梅罗二世已经习惯了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但是,一旦意识到梅尔文可能是认真的……

    光是回想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对待他的,就让埃尔梅罗二世胸口堵得难受,而梅尔文本人感受到的,究竟会是何种程度的痛苦,埃尔梅罗二世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梅尔文,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什么?”

    “你为什么能坚持纠缠我这么多年?”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梅尔文不假思索地回答。

    埃尔梅罗二世叹气,又来了,这种态度。

    “我拒绝你,你不难过吗?”

    梅尔文默默地看着埃尔梅罗二世。

    “你动摇了?感到自责吗?不怕我骗你了吗?”

    梅尔文没有回答埃尔梅罗二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了他几个问题。

    埃尔梅罗二世沉默了。

    “别想太多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当年过分的是我,所以现在是我自作自受,你有什么可内疚的?”

    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啊,其实……我早就不太在意了。”

    埃尔梅罗二世小声说道。

    “是吗。”

    话题中断了,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车子恰好停下,梅尔文家的仆人立刻来打开车门。

    “要我抱你进去吗?”

    梅尔文爽朗地对埃尔梅罗二世伸出手。

    埃尔梅罗二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要训斥他时,想了想,最后只是板着脸说了句“不用”。

    埃尔梅罗二世勉强强化了腰腿,虽然还能动,但是身体的疼痛让他动作相当缓慢。

    梅尔文适时地伸手扶他,这次他倒是默许了,没有再拒绝。

    医生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状况,确认没有严重的问题后,放下心的两人先是睡了一整天,补足了睡眠。

    埃尔梅罗二世又休息了两天,身体差不多完全恢复了,不过梅尔文的体力透支得相当严重,始终没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埃尔梅罗二世本来想回去了,但是得知梅尔文替他请了五天的假,又被梅尔文可怜兮兮地哀求,就心软留下来呆了一星期。

    其实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就是陪着梅尔文消磨时间,对埃尔梅罗二世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宅着而已。

    梅尔文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却相当好,哪怕只是和埃尔梅罗二世一起喝下午茶,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吃饭,散步,聊天,下棋,读书,两人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重复做着差不多的事情,却并不觉得无聊。

    ——这个样子,简直就像热恋中嘛。

    埃尔梅罗二世隐约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刻意无视了。

    如果忽略前半段,这次埃尔梅罗二世确实得到了充分的放松和休息,尤其是在梅尔文家无所事事的几天过得相当轻松。

    不过后来回想起,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下个星期埃尔梅罗二世回到时钟塔后,敏锐地感觉到了违和感。

    直到结束了上午的课,去见了莱妮丝,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呀,你还真够晚熟的,我的兄长大人。”

    莱妮丝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女士,你在说什么?”

    埃尔梅罗二世一时没能理解莱妮丝的开场白。

    “在说你补上了三十年的人生中缺少的某种体验这件事啊。”

    莱妮丝拐弯抹角地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

    埃尔梅罗二世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梅尔文告诉我的呀,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本来我还以为他吃错什么药陷入自己的妄想里了,现在看你的反应,竟然是真的啊,你该不会是被他下药了吧?”

    “嗯?啊,不是……”

    埃尔梅罗二世心想,虽然被下药确实是事实,但又不是莱妮丝想的那么回事,这到底要怎么解释啊?还是什么也不说比较好吧?

    还有,刚刚莱妮丝是在试探吧,如果坚定地否认就好了,埃尔梅罗二世懊恼地这样想。

    “还是说你被他要挟了?比如用债务?”

    “当然不是!”

    埃尔梅罗二世被莱妮丝不经意间戳到了痛处。

    “是吗,就是说债务一分都没有减少吗。”

    “……女士,刚才一瞬间你露出了可惜的表情对吧!”

    “怎么会,埃尔梅罗家的债务可是兄长大人你的责任哦,你愿意老老实实赚钱还债,还是投机取巧还债,都是你的自由,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操心呀。”

    莱妮丝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恶魔!这个有着可爱少女外表的生物绝对是恶魔!埃尔梅罗二世在心里呐喊着。

    “哦,对了,时钟塔的学生中间也有议论这件事的声音,似乎知道的人正在逐渐变多,先声明一下可不是我传出去的哦。”

    “什么——”

    埃尔梅罗二世眼前一黑。

    “不过只要你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冷却下来了吧。”

    莱妮丝提出了建议。

    埃尔梅罗二世没说什么,皱起了眉。

    “啊,还有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情报,姑且也跟你说一下吧,你在‘时钟塔最想和他XXOO的男人’排行榜上的排位上升了一名,听说有不少男生也加入投票了哦,倒是确实没什么用,不过受欢迎也不是件坏事对吧?”

    “我才不想在这种事上受欢迎好吗!”

    埃尔梅罗二世忍不住吐槽出来了。

    莱妮丝看着埃尔梅罗二世忍无可忍的表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

    “总之办公室就还你啦,除了公务之外,还有一些你的私人信件,至于是慰问信还是情书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应该是后者居多吧。”

    莱妮丝离开后,埃尔梅罗二世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办公桌上后的椅子上。

    埃尔梅罗二世只看了一眼,就理解了莱妮丝的最后一句话,摆放在桌角的一小叠信件,超过一半的信封上装饰着爱心或者玫瑰之类的图案,一想到这里面甚至可能有男学生写的情书,他连拆开的勇气都没有了。

    ……

    “……所以说你为了掩盖我遇袭的事,就把、把……那种事主动告诉莱妮丝了吗!”

    “什么叫没有办法,给我老实承认错误啊!”

    “晚宴?我不去!你以为我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表面社会也不行,不去就是不去!”

    “最近我不想看到你的脸,你不许过来!”

    内弟子悄悄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埃尔梅罗二世怒吼完了暴躁地挂掉电话的场面。

    “格蕾?抱歉,没注意到你来了。”

    埃尔梅罗二世缓和了语气。

    少女看着埃尔梅罗二世,相当犹豫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埃尔梅罗二世问。

    “师父,你和梅尔文先生……怎么了?最近总是有人向我打听,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还有就是、‘本垒’是什么意思啊?”

    少女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

    “?”

    “……拜托了,格蕾,暂时先别问,以后我再解释好吗?”

    埃尔梅罗二世痛苦地揉着眉心。

    “好。”

    内弟子乖巧地答应着。

    即使依旧很好奇,但既然被提了要求,所以就忍住不再深究了,少女就是这样的性格。

    “呼……”

    埃尔梅罗二世呼气,对此感到安心。

    由于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埃尔梅罗二世索性把麻烦推了出去,厚着脸皮把可疑的信件都交给了格蕾,让她挑出有用的,其他的就直接扔掉算了。

    然后,埃尔梅罗二世着手处理起莱妮丝留给他的君主(Lord)的工作,借此找回了日常的感觉,让自己的生活回归了正轨。

 

*

    接下来是意料之中的不安定的日子。

    除了个别学生会直白地问出来之外,其他人还是比较含蓄的,最多是旁敲侧击地暗示,对此埃尔梅罗二世一概不予回应,至于某几个问题学生,他自有应对的方法,比如对弗拉特就要诉诸武力,无论是亲自动手还是让斯芬执行都好,如果是对伊薇特,就是无视或者用间谍的身份牵制等等。

    就这样,在所有人探寻的目光中,埃尔梅罗二世强装淡定地平安度过了几天,渐渐放松了下来。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疲于应付其他人的埃尔梅罗二世忽略了一个最该注意的人,也就是全部事件的罪魁祸首。

    带着早起的困顿感走进教室的埃尔梅罗二世,发现学生们没有像平时一样规矩地坐在座位上,而是聚在教室的一角,人群的中心似乎有着不祥的骚动。

    有人发现了埃尔梅罗二世的到来,学生们连忙散开回到座位上,但所有人都无法掩饰兴奋的表情。

    然后,埃尔梅罗二世看到了,重重人影散去之后露出来的,是梅尔文的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埃尔梅罗二世的怒吼脱口而出。

    “为了看看你讲课的样子呀,【老师】。”

    梅尔文露出了清爽的笑容,埃尔梅罗二世听到了女生们在轻声惊叹。

    真是个麻烦人物,就算没有最近发生的事情,光是他这张帅得过分的脸就足够麻烦了,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可是很可怕的。

    “无关人士请离开教室。”

    埃尔梅罗二世整理了情绪,板着脸冷冷地说道。

    “埃尔梅罗教室可不是这么封闭的地方吧,想来听课的话谁都可以来不是吗。”

    梅尔文早就想到了埃尔梅罗二世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是来听课的吗!”

    埃尔梅罗二世吐槽。

    “我会认真听讲的,不相信的话,尽管来提问我吧~”

    好歹是时钟塔出身的魔术师,现代魔术这种程度的内容对于梅尔文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埃尔梅罗二世怎么可能提问他,难道还想让学生看更多笑话吗?!

    为了终止这场闹剧,埃尔梅罗二世不再和梅尔文纠缠,无视了他的存在,开始上课。

    不过,虽然梅尔文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但总是有学生偷偷看他,他则是一一微笑回应,这个家伙即使性格很渣,外表却耀眼得相当有欺骗性,埃尔梅罗二世在讲台上对此体会得比任何人都深刻。

    梅尔文不分男女大肆放电的行为,让埃尔梅罗二世相当不快,所以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们体会到了最严苛的一堂课,凡是走神的学生,不管平时表现如何,都会被埃尔梅罗二世用艰深的问题刁难,侥幸回答正确还好,如果答不出,则会被埃尔梅罗二世当场宣判扣光平时分,如果不想最后成绩单过于凄惨,这学期会过得多辛苦可想而知。

    “哇,真可怕,你还真严格啊,韦伯!”

    下课之后所有学生都飞快地离开了,只有梅尔文趴在讲桌上,仰望着讲台上的埃尔梅罗二世。

    “还好我早就毕业了,不然你绝对会是我心目中的恐怖教授TOP3。”

    “我才不是……干扰我的学生听课的还不是你!”

    “可是扣光他们分数的是你啊,我看到下课的时候有女生哭着跑出去了哦。”

    “……”

    “迁怒可不好。”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想见你,就过来了。”

    梅尔文坦然地说。

    埃尔梅罗二世皱起眉,心情微妙地不知如何应对。

    “还有就是,听说我在这边成了话题人物,所以稍微来露个脸。”

    “这几天我已经很头疼了,你不要再添乱了好吗!”

    “听莱妮说,你在学生中间人气很高呢,一想到这么多人对你抱有幻想,我就有点嫉妒啊,不得不让他们认清现实呢。”

    “喂,你别在我的学生面前胡说八道啊!”

    “我可都是实话实说的,被问起我和你的关系,我有好好地回答‘我们是挚友’哦,不过我也说了我在追求你,所以随时可能从挚友升级为恋人。”

    埃尔梅罗二世扶额。

    “没想到很多女生都表示支持我,我还以为她们都是情敌呢,哈哈,是因为见到我本人之后发现自己毫无竞争力,所以直接放弃了吗?”

    “才不是吧!”

    “而且她们还对我和你进展到什么程度很感兴趣,一直不停地追问呢。”

    “你又说什么了……”

    埃尔梅罗二世深感无力。

    “还没来得及说呀,你就来了。”

    “不许说,以后什么都不许说。”

    “好,我听你的,那么有没有奖励呀~”

    梅尔文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埃尔梅罗二世把手上整理好的资料按在了梅尔文脸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要去吃午饭了,要一起吗?”

    埃尔梅罗二世转身离开时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呀!”

    梅尔文接住了滑下来的资料,连忙跟上。

 

*

    后来梅尔文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时钟塔,走廊里、教室里以及办公室里,凡是埃尔梅罗二世会停留的地方,都能看到梅尔文的身影。

    因为经常露脸,所以梅尔文也获得了许多外号,像“时钟塔的王子”(与之相对的埃尔梅罗二世好像是“时钟塔的灰姑娘”)、“即兴演奏家”(因为课间休息时他偶尔会演奏一曲)、“Mr. 挚友”(弗拉特专用)等等。

    虽然梅尔文本人坚持自称“韦伯的挚友”,但在别人看来怎么都不像,或者说不止是挚友。

    如果说搂肩膀还可以算作朋友间的行为,搂腰和摸屁股怎么看都亲密过头了,即便埃尔梅罗二世每次都在反抗,但是这种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就说明他应该是默许的吧,所以埃尔梅罗二世的反抗看上去只是打情骂俏而已。

    因此,众人根据自己的认知对两人的关系做了判断。

    比如,学生们已经对两人一起出现习以为常,不会再夸张地聚起来围观了。

    还有,莱妮丝偶尔会念叨着“结婚的话债务是不是就能抵消了”。

    甚至,梅尔文到访时,格蕾会什么也不问直接放他进公寓。

    入夏的某一天,埃尔梅罗二世正瘫在沙发上对抗着有些闷热的空气。

    “师父,梅尔文先生来了。”

    格蕾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埃尔梅罗二世眯起眼,看了看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白色人影,又闭上了眼睛。

    “哦。”

    埃尔梅罗二世没有起身。

    懒洋洋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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