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沙

Case食人宴(上)

※梅尔文×埃尔梅罗二世。

※原作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事件簿》,时间在第五卷(Case魔眼搜集列车下)之后。

电梯: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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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某一天,埃尔梅罗二世正窝在难得整洁的公寓中——那是因为前来进行打扫和整理工作的内弟子刚刚离开——青年稍微喝了一点酒,酒量不好不坏的他,正享受着酒精带来的轻微麻痹感,懒散地瘫在沙发里。

    玄关那里传来了响动,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埃尔梅罗二世完全没有动,懒洋洋地问道。

    “格蕾,忘拿东西了吗?”

    “让你失望了,我可不是可爱的小姑娘哦。”

    作出回应的却是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梅尔文?!”

    埃尔梅罗二世猛地睁开眼。

    “哦哦,反应不错嘛,至少还算热情。”

    梅尔文不顾埃尔梅罗二世尚未完全起身,就强硬地挤进沙发里坐下。

    “你来干什么?”

    埃尔梅罗二世难得舒展了一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来见你呀!”

    纯白的青年张开双臂,作出一副要拥抱他的样子。

    埃尔梅罗二世露出嫌恶的表情,向着远离梅尔文的方向挪动身体,直到后背抵住沙发扶手。

    梅尔文似乎完全不在意,放下了双手。

    “我收到了一个宴会的邀请,原则上允许带一名同伴,所以我来带你去参加宴会。”

    “那种事情你自己去解决,不要来打扰我,据我所知你永远都不会缺女伴吧。”

    埃尔梅罗二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种可以随便带女伴的场合。”

    梅尔文摇头。

    “难道要求必须是男伴?”

    埃尔梅罗二世又想后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退到了沙发的尽头。

    “喂,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梅尔文不满道。

    “人渣和变态。”

    埃尔梅罗二世毫不犹豫地瞬间回答。

    “啊啊!我好伤心啊!”

    梅尔文装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拿出手帕擦拭着完全不存在眼泪的眼角。

    “对你感兴趣又不代表我对所有男人感兴趣,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你不相信我吗,韦伯!”

    埃尔梅罗二世嘀咕着“谁知道你”,无视了梅尔文浮夸的演技。

    虽然这个人大体上来说还算可靠,但时不时就会心血来潮地进行这种骚扰,埃尔梅罗二世的应对经验就是,尽量无视他,让他觉得无聊就好,如果让他感到有趣,就会变得很麻烦。

    果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梅尔文收起了手帕,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韦伯,你听说过‘食人宴’吗?”

    “食人宴?”

    埃尔梅罗二世重复了一遍,反问道,

    “是那个传说中的宴会?那不只是虚构的而已吗?”

    “不是哦,是真实存在的,证据就是我收到了邀请信。”

    梅尔文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么邀请信呢?”

    埃尔梅罗二世问道。

    “当然是寄回去了,而且我已经把你的名字也填上去了。”

    “喂!不要随便替别人做决定!”

    埃尔梅罗二世忍不住吐槽。

    “还有,拿不出来的邀请信算哪门子证据啊?”

    “为期两天三夜的美食之旅,反正也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去放松一下也没关系吧,啊,当成短暂的蜜月之旅也不错哦。”

    梅尔文轻佻地说。

    埃尔梅罗二世自动过滤了没有意义的废话,筛选出有效信息——

    “两天三夜,难道是……”

    “没错,就是今晚开始,反正你周末也没什么安排对吧,比起留在房间里打电子游戏,还是和我去赴宴比较健康,难得我身体不错,你就陪我一次吧!”

    “喂!”

    在埃尔梅罗二世开口拒绝之前,梅尔文就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出了门。

 

*

    埃尔梅罗二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坐在梅尔文的豪车中,用沉默表达着不满。

    梅尔文则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哼着歌整理着小提琴箱中的物品。

    “既然是宴会的话,当然是社交场合吧,我觉得我现在的穿着并不适合那种场合。”

    埃尔梅罗二世用这个好不容易想出的理由徒劳地抗争。

    “哼哼,我已经料到了!”

    梅尔文得意地打开扶手箱——

    “锵!”

    埃尔梅罗二世目瞪口呆,扶手箱内放着折叠整齐的衣物:黑色的三件套西装,酒红色的衬衫,银灰色的领带,还有一条样式朴素的黑色皮带和一双做工精致的皮鞋。

    “不是白领结(White Tie)或者黑领结(Black Tie)那么正式的场合,所以不用穿得太死板,平常一点就好。”

    梅尔文解说着,

    “是你平时喜欢的配色,没错吧?”

    埃尔梅罗二世无言地点头,虽然是他经常穿的颜色,但是这套衣服怎么看都是和梅尔文身上所穿的一样用了高级面料,会比他自己的衣服贵几倍,不,说不定十倍还不止。

    梅尔文看出了埃尔梅罗二世的犹豫,拿起衣服一股脑地塞进他怀里。

    “因为是我强行拉你来陪我的,所以就算作为赔礼的小礼物吧,不会增加你负债的数字哦,这点你就放心吧,另外这些都是按照你的身材做的,除了送给你以外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好吧。”

    埃尔梅罗二世坦然接受了。

    “你这个人还真现实啊,韦伯。”

    “财政紧张,怎么可能允许我在无所谓的地方浪费钱,你没负担过巨额债务,怎么能体会得到。”

    埃尔梅罗二世碎碎念了起来。

    “这倒是。”

    梅尔文点头同意。

    梅尔文这副富二代的嘴脸让埃尔梅罗二世暗暗咬牙。

    “你不换一下衣服吗?”

    梅尔文指着埃尔梅罗二世手里的衣服问道。

    “……不要看我。”

    “好的,女士。”

    梅尔文夸张地行了一礼,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过了一会,梅尔文听到旁边安静了下来,转过了头,

    “说起来——”

    然后看到青年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许笑!”

    埃尔梅罗二世懊恼地瞪了梅尔文一眼。

    “我说你,有了内弟子之后是不是退化得太严重了?”

    梅尔文笑着接过埃尔梅罗二世手中的领带,熟练地替他系好。

    “唔……”

    埃尔梅罗二世完全无法反驳,自从有了格蕾,打理自己这种事他就很少亲自动手了,刚刚拿起领带的瞬间竟然有点记不清怎么系了,越是进行错误的尝试,记忆就越是模糊。

    埃尔梅罗二世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领带造成的焦躁,向梅尔文提问,

    “你对那个宴会了解多少?”

    “不如你先说说你知道什么?”

    “我听说那是魔术师秘密聚集的宴会,活动期间总是有人失踪,于是传说失踪的人成了宴会的食材也不无可能,久而久之就有了‘食人宴’的名称,不过归根结底连宴会本身是否存在都没有证据,吃人这种事就更是无迹可寻了。”

    埃尔梅罗二世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嗯,基本上是一无所知呢。”

    梅尔文耸耸肩。

    “看起来你好像很了解?”

    埃尔梅罗二世问。

    “如果说到宴会本身的话,其实它的本质出乎意料地单纯,就是【宴会】而已,或者说,是以‘美食’为核心的宴会。”

    梅尔文解释道。

    “如果是美食界的人,或许会更感兴趣,不过鉴于魔术师身份是入场的必须要求,追求美食的魔术师又少之甚少,所以【宴会】本身几乎完全被浪费了。”

    “嗯。”

    埃尔梅罗二世简单地回应,示意梅尔文继续说。

    “重点在于参加者的行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宴会变成了相互交易或者相互狩猎的场合,这就是‘食人宴’这一名称的由来。”

    “交易……狩猎?”

    “参加宴会的人大体上分为两种,‘食客’和‘食材’,前者是进行交易或掠夺的人,后者是被交易和掠夺的对象。”

    “真是残酷的分类方式。”

    “但是既符合宴会的氛围也符合魔术师的特征不是吗?”

    梅尔文继续解说。

    “在这场宴会中,这两种身份可能会随时转变,孤身赴宴的人几乎都是作为‘食客’前往的,当然不幸被其他‘食客’强行掠夺而沦为‘食材’的例子也有很多,而结伴赴宴的人,他们在盘算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随时可能牺牲同伴换取利益吗。”

    埃尔梅罗二世皱眉。

    “毕竟除了完全不知情的人,很少有人会自愿作为‘食材’参加这种活动吧。”

    “那么你的立场是什么?”

    埃尔梅罗二世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梅尔文的双眼。

    “别紧张嘛,是单纯的‘观光客’而已啦,你和我都是,毕竟我们作为魔术师都没有什么有价值,所以再安全不过了。”

    “……”

    梅尔文的话太过直白地戳到了埃尔梅罗二世的痛处。

    “你身上最有价值的就是君主的身份了吧,这种东西又不可能简单地夺走,而且对你下手还可能惹上不知多大的麻烦——毕竟再寒酸也是君主嘛——所以你就放心吧。至于我,我的调律器倒是很贵重,不过,那些人的目标怎么可能是这种可以随处交易的身外之物呢。”

    不是可以简单转让的身外之物,而是将人作为狩猎和掠夺的对象,那么目标很有可能是——

    “魔术刻印……吗?”

    “大部分吧,不过也有人会对其他器官感兴趣,比如魔眼,更夸张的甚至可能把整个的【人】作为目标。”

    埃尔梅罗二世不由得摇头,仿佛在说“太疯狂了”。

    “反正我们都没有魔术刻印,也没有魔眼之类的特殊器官,只要不主动招惹别人,就不会卷入纷争中。”

    “那么,你为什么会收到邀请?”

    埃尔梅罗二世忽然问。

    梅尔文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敏锐啊,好吧我承认,本来收到邀请信的是我家族的某个人,我恰好身体不错想出去活动一下,所以就想办法夺过来了。”

    “……”

    只要觉得有趣,就会不顾后果地任性胡闹,确实是梅尔文的作风。

    “哦!到达约定的地点了。”

    车随着梅尔文的话停下,梅尔文打开车门下了车。

    埃尔梅罗二世跟着梅尔文下了车,看到梅尔文对着司机摆了摆手,然后车就这样调头开走了。

    “你确定是这里?”

    埃尔梅罗二世忍不住质疑道。

    二人下车的地方看起来是个破败的乡间公交站点,连长凳都被杂草包裹住了,显然早已不再使用。

    “当然。”

    梅尔文做出敲门的手势,滑稽地敲了敲油漆剥落的公交站牌,朗声道,

    “梅尔文•威因兹和韦伯•维尔维特如约到达。”

    一辆夸张的两轮马车出现在两人面前,就像游戏中的NPC刷新一样,凭空出现在了空气中。

    梅尔文打开了马车的门,埃尔梅罗二世却还站在原地犹豫,梅尔文回头把他强行拉上车。

    “这个完全封闭的车厢也太可疑了吧!”

    埃尔梅罗二世晃了晃纹丝不动的车门,发现完全无法打开。

    随着一阵震动,马蹄声响起,没有车夫却能行动的马车,在埃尔梅罗二世看来更加可疑了。

    “反正都已经到这了,不上车的话,你是想跑步回去吗?我的司机三天后才会来接我们哦。”

    “可恶……”

    埃尔梅罗二世认命地瘫坐下来。

    由于车厢完全封闭,车厢顶部镶嵌了宝石来照明,淡黄色的柔和光线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梅尔文在座椅上发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分别镶有红蓝宝石的胸针,胸针的背面刻着“Ⅶ”的字样。

    “看来这应该是凭证(Admission)。”

    梅尔文把红宝石胸针扔给埃尔梅罗二世,将剩下的一枚别在自己的西装领子上。

    埃尔梅罗二世皱眉把玩着胸针,红宝石上似乎传来一丝魔力波动,宝石经常被魔术师用作储存魔力的道具,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抗拒心理在作祟而已。

    “难道这个也要我帮你吗?”

    梅尔文指了指胸针。

    埃尔梅罗二世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戴好胸针。

    “我们要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既然已经避免不了出席宴会,埃尔梅罗二世决定多了解一些信息。

    “具体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举办者的工房,这点不会有错。”

    “工房……他们要在别人的工房里做那种事吗?”

    埃尔梅罗二世惊讶道。

    “因为主人不在啊,反正也没人会有意见。”

    梅尔文耸肩。

    “主人不在是指?”

    “工房的主人,也就是宴会的举办者,据说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人来制止哦。”

    “主人不在宴会却还正常举办吗?”

    埃尔梅罗二世陷入思考。

    “没错,虽然主人不在,但是工房的机能还在运转,宴会应该是工房机能的一部分,可以说,这个宴会已经成为某种【现象】了,不是很有趣吗?”

    梅尔文眼神发亮。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吗!”

    埃尔梅罗二世无奈地扶额。

    “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我怎么可能像你那么无聊,我可是要为生计发愁的,不如说,你这混蛋作为债主,对我有多辛苦再清楚不过了吧!”

    埃尔梅罗二世忿忿地说。

    “哈哈哈,当然了!正因为了解你的辛苦,身为挚友的我体谅地把债务放宽到最大期限,用一生来慢慢偿还也没关系哦,韦伯。”

    梅尔文相当开心的样子。

    “只要你不再害我增加债务就谢天谢地了。”

    埃尔梅罗二世无视了梅尔文暧昧的说辞,冷淡地说道。

    “我都是为了帮你呀!”

    梅尔文相当诚恳。

    埃尔梅罗二世无法反驳,虽然梅尔文总是想趁机增加他的债务,但当他偶尔面临需要借钱的困境时,梅尔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除了梅尔文以外,其他愿意借钱给他的只有高利贷和别有企图的人——当然梅尔文也是有企图的,只是和其他人相比,梅尔文的企图算得上是几乎无害了——埃尔梅罗二世非常清楚,梅尔文愿意借钱给自己,相当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看自己苦恼的样子,事实上他也确实为此烦恼,其他债务都在缓慢减少,只有梅尔文的债务,总是在波动中维持着平衡,让埃尔梅罗二世相当困扰。

    这个人是和莱妮丝同样类型的人,喜欢拿别人的痛苦来取乐,不幸的是埃尔梅罗二世总是能让他们得逞。

    在埃尔梅罗二世困扰着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梅尔文毫无阻碍地推开车门下车,埃尔梅罗二世紧随其后。

    马车竟然直接进入了城堡的室内——看不到建筑物的全貌,不过从内部空间大小和夸张的复古装饰来看,应该是类似城堡的地方。

    宽敞的门厅正中央摆放了一座巨大的雕像,让埃尔梅罗二世想起了剥离城中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不过氛围并不相同,这里没有剥离城的压抑感,相反雕像有着令人感到舒适的气场。

    那是三位丰腴优美的裸女,相互依偎着,手中各拿着一个苹果——

    卡里忒斯。

    埃尔梅罗二世匆匆看了一眼,就被等候在旁边的人打断了。

    “这边请。”

    管家打扮的人做出引路的姿势,但明显能看出他并不是人类。

    “自动人偶吗。”

    埃尔梅罗二世小声嘀咕。

    两人被带到宴会厅,看起来宴会已经开始了。

    宴会厅内使用的不是长桌而是圆桌,与圆桌的数量相比,出席宴会的人数少得可怜,本该是社交场合,但没有人愿意和陌生人坐在同一桌,每桌只有一个或两个人,即使如此,还是有许多桌子空着。

    穿梭其间的侍者,以及正在演奏着古典乐曲的乐队,都无一例外是自动人偶。

    两人的入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不怀好意地观察着,立刻主动打招呼的只有一个人。

    “哦!没想到时钟塔的君主(Lord)也会来这种地方啊,要来这边坐吗?”

    说话的男子动作夸张地指着自己一人独占的圆桌。

    “让玛利奥……”

    埃尔梅罗二世点头打着招呼,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见认识的人,不过仔细一想,主持着ZOMBIE COOKING这种节目的他,身处“美食”和“魔术”的奇妙交集之中,成为这个宴会的客人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哦?表面社会的名人呢,是你认识的人吗?”

    梅尔文这样说着,并不等埃尔梅罗二世回答,就迈步向着让玛利奥的桌子走去,埃尔梅罗二世也只好跟上。

    只是,走出几步后,埃尔梅罗二世忽然顿住。

    “女士,你……?”

    “真是难以置信呢,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老师。”

    身着蓝色礼服的少女微笑着。

    梅尔文也敏锐地停下脚步,看了看两人。

    “这里也有你认识的人吗,没想到你的人缘还不错啊,韦伯!”

    “……”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愿意和美丽的女士坐在一起,那边的朋友,对不起了!”

    梅尔文一边自说自话,一边无视了少女并未发出邀请的事实,擅自坐了下来,并且还向让玛利奥招手,

    “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过来一起哦!”

    埃尔梅罗二世扶额,而让玛利奥似乎真的起身朝这边走过来了。

    “梅尔文•威因兹,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调律师。”

    梅尔文做着自我介绍。

    “露维雅泽丽塔•埃德菲尔特,目前就读于时钟塔,是埃尔梅罗二世老师的学生。”

    少女随之自我介绍。

    “让~玛利奥!斯皮内拉的!ZOMBIE COOKING!虽然没有丧尸,但也来和让玛利奥一起享受美食吧!”

    正好来到旁边的让玛利奥空手做出虚握手枪的手势,摆了个节目中的经典造型,顺便自我介绍,然后也顺理成章地落座。

    “韦伯就不用介绍了吧,大家可是因为他才有缘聚到一起的呢!”

    梅尔文感慨。

    “没想到你总是宅在公寓还能认识这么多人,真是深藏不露。”

    埃尔梅罗二世不知该如何吐槽,眼下的场面让他觉得好像又要开始胃疼了。

    “老师,你不坐吗?”

    露维雅看起来并不在意梅尔文和让玛利奥不请自来,并且向埃尔梅罗二世发出了邀请。

    侍者适时地拉开了椅子,埃尔梅罗二世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坐了下来,虽然这里看起来就会变得麻烦的样子,但是既然梅尔文决定坐在这桌,他也别无选择。

    于是这一桌坐了四个人,实属罕见——在这个所有人都相互戒备的宴会上,一张桌子很少会超过两个人。

    “老师,你的房间号码是?”

    露维雅问埃尔梅罗二世。

    “房间号码?”

    埃尔梅罗二世疑惑。

    “七号(Ⅶ)。”

    梅尔文指了指胸针向埃尔梅罗二世示意。

    “哦?应该是正好在我的楼下,明明号码比我靠前,却来得这么晚吗?”

    露维雅摸着自己的头发说。

    因为来参加宴会,露维雅少见地盘了发,蓝宝石胸针被当成了发饰装饰在了头发上,看起来相当适合,比起梅尔文,还是身穿苍蓝色礼服的露维雅更适合蓝宝石——这颜色对于纯白中点缀着淡蓝色的梅尔文来说稍微深了些。

    “哎呀,虽然邀请信拿到得比较早,但是要去拖韦伯出门嘛,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梅尔文耸了耸肩。

    埃尔梅罗二世很想吐槽,自己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梅尔文硬拉上了车,然后就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耽误时间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这样看来梅尔文根本就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去找自己的吧。

    “原来埃尔梅罗二世是不喜欢出门的类型吗?”

    让玛利奥思考状。

    “是因为身为君主所以忙于公务吗?”

    “可能也有那方面的原因吧,不过听内弟子说,老师周末的闲暇时间一般是用来窝在公寓打电子游戏呢。”

    露维雅代替埃尔梅罗二世回答道。

    “这样的爱好真是……应该说不愧是掌管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君主吗,喜欢如此充满现代感的东西,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随时来我的ZOMBIE COOKING做特邀嘉宾哦!”

    让玛利奥说着又摆出了招牌POSE。

    “不,这个还是算了吧……”

    埃尔梅罗二世有气无力地说道。

    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友人,还有只能算是认识的魔术师兼表面社会名人,正融洽地讨论着自己的奇怪爱好——其实也不算很奇怪吧——埃尔梅罗二世不禁思考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侍者端来了食物,露维雅和让玛利奥的面前放上了汤,而埃尔梅罗二世和梅尔文面前是错过的开胃菜,这样看来二人迟到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埃尔梅罗二世尝了尝作为开胃菜的煎鹅肝,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噢噢噢!果然很棒,对吧,韦伯?”

    梅尔文兴奋地说道。

    “是啊。”

    埃尔梅罗二世心情好转了许多,暂且忘记了一路上的不情愿,愉快地享受着美食。

    “汤也非常不错哦。”

    让玛利奥品尝后说道。

    “哈哈,我简直等不及了!”

    梅尔文相当开心。

    席间,埃尔梅罗二世注意到,露维雅对食物的关注程度显然不如他们三人,应该说其他人的状态都和露维雅很相似,只有他们三人是特例而已。

    埃尔梅罗二世很快意识到了原因,因为他自己也感受到了——是来自其他人的刺探。

    由于身份特殊,他相信自己和梅尔文受到的刺探应该是最少的,而露维雅则不同,埃尔梅罗二世观察到她手上的几个戒指会偶尔闪过一丝亮光,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应该就是她应对其他魔术师刺探的道具吧。至于让玛利奥,对食物的关注完全是出于个人爱好,而且在他高谈阔论的时候,偶尔会沉思般地稍加停顿,想必也是在处理来自他人的刺探吧。

    真正能轻松享受宴会的大概只有埃尔梅罗二世和梅尔文两人,然而由于埃尔梅罗二世的心情也并不怎么轻松,所以应该只有梅尔文是最放松的吧。

    让玛利奥和露维雅都是独自前来赴宴,不过露维雅声称本来是想邀请某个人一起来的,只可惜“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给破坏了”,埃尔梅罗二世不清楚露维雅的邀请目标是谁,但是“麻烦的家伙”多半指的是那个从日本来到时钟塔就读的学生——远坂凛,因为每次提起她露维雅都是现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

    宴会的气氛比较压抑,像四人这样边吃边聊本该是社交场合的常态,在这里却成为了异常,其他人哪怕是两人一桌也鲜少交谈,独自一桌的人更是完全沉默。

    由于埃尔梅罗二世和梅尔文来得稍晚,二人还没吃完的时候就有人开始陆续离席了。

    沉默着走出宴会厅的人可以说是形形色色,埃尔梅罗二世甚至看到有人穿着相当复古的长袍,并且戴着兜帽遮住了脸,如果是表面社会的话,即使宴会对着装没有要求,再怎么说穿成这样也太过分了,但在魔术师世界倒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魔术师基本上都是特立独行的人,埃尔梅罗二世会多看这个人一眼,只是兜帽让他想起了格蕾而已。

    为了照顾迟到的二人,露维雅和让玛利奥放慢了进餐速度,所以四人离场时其他人早已离开。

    由于二人的特殊立场,大概没有人想与他们为敌,让玛利奥和露维雅也不例外,几人友好地交换了房间号码后,相互道别各自回房。

    “卡里忒斯……”

    埃尔梅罗二世小声嘀咕着。

    “嗯?”

    “我是说,这座工房是以卡里忒斯为基盘的。”

    梅尔文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埃尔梅罗二世顺势继续讲了下去,

    “门厅的雕像很明显是美惠三女神——卡里忒斯,三位形影不离的女神,手持苹果,显然是出自拉斐尔笔下的形象,这应该是没有争议的显著特征,对吧?”

    “嗯。”

    “这场宴会应该代表了三女神之一的塔利亚(宴飨),而且虽然没有人留下,但宴会厅的另一半明显是兼做舞厅的,正常来讲的话,宴会之后应该是有舞会的,如果确实是这样,又印证了另一位女神的含义,而剩下的一位女神……唔。”

    梅尔文推开了房门,房间里充满了豪华的装饰,而且最显眼的地方摆放了一张相当奢华的大床。

    一瞬间尴尬的联想让埃尔梅罗二世舌头打结,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剩下的一位女神代表的是【性欲】。

    梅尔文吹了个口哨。

    “话虽如此,但这座工房应该只有宴会的部分还在运作了,至少我从历届参加者那听说的是这样。”

    梅尔文径直来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唔。”

    埃尔梅罗二世关好门,坐到梅尔文对面。

    “虽然我对希腊神话姑且也有了解啦,不过你讲课的样子很不错嘛,继续讲啊,【老师】。”

    “我拒绝,还有不要叫我老师。”

    “你这算是傲娇呢还是害羞呢,不过哪个我都喜欢就是了。”

    “……”

    在话题即将变得诡异的时候,埃尔梅罗二世果断选择了沉默。

    “这座工房,与其说是魔术工房,不如说更像是【别馆】,卡里忒斯所象征的生命的欢愉,也就是享乐,怎么看都不像是通向‘根源’的途径吧,所以我认为,这里只是任性的贵族老爷建来度假娱乐的地方。”

    根源,所有魔术师的终极追求。

    不以根源为目标,只是为了娱乐而建造工房,确实称得上任性。

    “所以才这么轻易就废弃了,而且废弃之后没有遭到掠夺吗?”

    埃尔梅罗二世沉吟。

    “毕竟意义不大啊,尽是些浮华的东西,却没多少魔术上的价值,即使是这里所处的灵脉(Ley Line),似乎也只是最下级的而已,比起搜刮工房本身,还不如去打其他参与者的主意会更有收获。”

    “确实,哪怕是看起来很精巧的自动人偶,仔细看就会发现,制作者花太多精力装饰表面了,机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有人想要玩具可能会带走一两具人偶吧,不过离开了这里的灵脉(LeyLine),可能连正常运转都做不到,只能当做装饰品了。”

    梅尔文顿了顿。

    “我说,你该不会又想解开这座工房的术式吧?”

    “为什么说‘又’?我并没有那种爱好啊!”

    “可是,听说你当面说穿了人家魔术的本质,把对方惹得火冒三丈,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吧。”

    “唔,那都是有原因的……”

    埃尔梅罗二世含混不清地说。

    “要研究这座工房也好,做些什么也好,你就随便打发打发时间吧,我要出去转转,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不用等我。”

    梅尔文拿着小提琴箱站了起来。

    “喂,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只是四处随便看看而已。”

    “这种时候,不太好吧。”

    “嗯?难道你是太寂寞了一个人睡不着,想要我陪你吗?如果你坦率地说出来,我就留下来陪你哦。”

    梅尔文调笑道。

    “快走快走,不要打扰我休息!”

    埃尔梅罗二世不耐烦地挥手。

    梅尔文离开后,埃尔梅罗二世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物品,放在了茶几上。

    那是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迷你陶壶,是【巴格达电池】。

    巴格达电池,原本是在双貌塔(伊泽路玛)遇到的魔术师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的魔术,经过一系列事件之后,总之结果是这个魔术被埃尔梅罗二世掌握并改良了,这个隐蔽性相当高的尺寸正是改良的结果之一。

    梅尔文去找埃尔梅罗二世的时候,他在休息之前研究的就是迷你陶壶,由于那时随手放进了口袋里,所以这个陶壶就成了唯一的随身物品,路上换衣服的时候,埃尔梅罗二世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带上了它,尽管不是什么贵重的礼装,至少能算一点心理安慰。

    为了消磨时间,埃尔梅罗二世着手继续之前的研究,直到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果后,才猛然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收拾妥当准备休息时,埃尔梅罗二世才想起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纠结了几秒钟之后,埃尔梅罗二世决定睡在床上。

    已经是深夜了,梅尔文还没有回来,很可能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说不定会留在单身女性的房间过夜,那家伙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而且他自己也说了不用等他,大概他确实是如此打算的吧。

    停止思考之后,旅途奔波的疲倦感涌了上来,床的陌生感很快被舒适感抵消了,而且本来埃尔梅罗二世就不是很认床的类型。

    在氤氲的月色中,埃尔梅罗二世渐渐睡着了。

 

*

    “啊?!你怎么会在这啊!”

    第二天上午,埃尔梅罗二世脱口而出的怒吼打破了弥漫着睡意的宁静。

    “哇!”

    被惊醒的梅尔文猛然坐起来,又头晕目眩地跌回床上。

    “心脏要跳出来了……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可完全是你的错啊,韦伯。”

    梅尔文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着。

    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指责,只是平淡地诉说着事实,因为濒死于他而言算是日常的一部分,尽管厌恶却还是渐渐习惯了,以至于可以淡漠地将这种话说出口。

    埃尔梅罗二世隐约看到梅尔文额头上跳动的血管,短暂的不快立刻被愧疚冲散了。

    “抱歉……”

    埃尔梅罗二世小声说。

    “你问我为什么在这,因为这是【我们】的房间啊,你该不会睡糊涂了,以为自己在那间又小又破的公寓吧?”

    “不……我只是以为你不会回来。”

    “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啊。”

    “……”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埃尔梅罗二世原本想要问的“你为什么和我在一张床上”也说不出口了,况且即使说出口,梅尔文也会理所应当地回答“因为只有一张床”吧。

    放弃纠结这件事的埃尔梅罗二世干脆利落地起了床,虽然昨晚确实睡得很好,但休息日他一般喜欢稍微赖床,像这样痛快地起床,如果格蕾在的话,一定会面露惊讶地夸奖他吧。

    ——啊,格蕾。

    埃尔梅罗二世刚刚意识到,格蕾不在,意味着不得不亲自打理长发,虽说倒不是没有可以帮忙的人,只是绝对不想拜托他。

    埃尔梅罗二世花了平时几倍的时间打理好自己,又用了不少时间催促梅尔文起床,最终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午安。”

    正在用餐的露维雅对二人打招呼。

    埃尔梅罗二世和梅尔文落座后,很快有侍者送上了午餐。

    “早上没看见你们呢,老师,你该不会是睡到中午才起来吧?”

    “……”

    “一副被说中了的样子——即使内弟子不在,懒散也要有个限度啊,老师。”

    露维雅轻轻摇头,评价道,

    “真是毫无贵族的自觉。”

    “又不是我愿意当什么贵族的。”

    埃尔梅罗二世小声抱怨。

    进餐时,埃尔梅罗二世发现人数少了许多,不知是有些人没有前来用餐,还是所谓的“狩猎”已经暗中开始了。

    让玛利奥也没有露面,不过由于差不多只是点头之交的交情,埃尔梅罗二世并没有太担心。

    毕竟来这种地方的人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

    他为自己能够独善其身感到庆幸,并且不太想管别人的闲事。

    ——但要是露维雅遇上大麻烦的话,还是会忍不住出手吧,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帮得上忙就是了。

    埃尔梅罗二世苦恼地想,自己根本不适合身兼魔术师和老师两种身份。

    身为魔术师,自私是理所应当的,但身为老师的责任感又总是让他过于无私。

    可以说正是这种对于魔术来说无私过头的态度,让他在教育上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不过这对魔术本身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大概连本人也说不清吧。

    午餐之后,埃尔梅罗二世回到房间休息,而梅尔文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埃尔梅罗二世也懒得管他。

    这座工房外面肯定有着某种结界,埃尔梅罗二世看着窗外的光线,昨晚的月色也好,今天的日光也好,能够看到光线,却无法看到发光体——也就是月亮和太阳。

    这里存在着某种魔术,将“点光源”转化成了“面光源”,如果只是因为采光问题,似乎有点小题大做,结合来时的封闭马车来考虑,这个魔术的本意应该是隐藏工房的地理位置吧,因为熟知天体知识的话,只需要一把尺子就能利用太阳高度角测出这里的经纬度。

    不过现在这种防护措施已经彻底失效了,因为只要带一部手机,打开GPS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身处的位置。

    从神代的衰退开始,魔术就在走向衰弱,现代科技的发展则是极大地加快了这个速度,埃尔梅罗二世对此深有感触。

    而同样带有“现代”二字的现代魔术,却并不是搭乘现代科技的便车飞速发展的意思。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进入了仓库的乞丐,拼命地把用得上的东西塞在自己身上,毫无章法,东拼西凑,就是这幅滑稽的模样。

    因为这混沌(Chaos)为现代性的特征,所以被冠以现代之名。

    埃尔梅罗二世自嘲地想,不成样子的现代魔术科,和自己这个不成样子的君主(Lord),真是糟糕又相称的组合。

    这种太过沉重的课题实在不适合饭后思考,埃尔梅罗二世清空了头脑,午睡了一会,养足精神之后起来继续昨天的研究。

    拿出迷你陶壶之后,埃尔梅罗二世愣住了。

    为什么它【启动】了呢?

    由于陶壶的体积过小,无法储存太多的电能,所以不可能用来发动什么大型的魔术。

    微小电流的应用方式,埃尔梅罗二世则是考虑了两个方向。

    其一是用其中存储的电能来电击——因为量很小,并不会对人体造成很大的伤害,只有造成刺痛的程度,可以当作一种警报手段。

    其二是采集人体的生物电,生物电中含有大量的信息,而且电流微小,用来【记录】的话,这种容量绰绰有余。

    为了扩大和人体接触的面积,迷你陶壶上连接了金属链,既可以起到导线一般的作用,又可以用来悬挂。

    昨晚,埃尔梅罗二世睡前将迷你陶壶像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把它设置为可以被魔力波动激发的状态。

    就是说,一旦有人对埃尔梅罗二世使用魔术,迷你陶壶就会启动,其中的电能瞬间释放出来,电击的痛感会让他惊醒。

    本该是这样。

    但显然哪里出了差错,因为他睡到了上午才自然醒,并且非常确定自己没有中途醒来过。

    如果说迷你陶壶是在白天启动的,他在清醒状态下更不会忽视痛感才对。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意外收获,迷你陶壶在用光了储存的电能之后,自动运转起了【记录】的功能,所以只要读取其中的内容,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埃尔梅罗二世平躺在昨天睡觉的地方,冥想放松,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和头脑处于空白的状态,以降低干扰。

    “涌出(Gush Out)。”

    ——迷你陶壶的启动咒文也沿用了巴格达电池原主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的咒文。

    “起动(Activate)。”

    梅尔文的声音响起,并没有经过听觉器官,而是直接在埃尔梅罗二世的头脑中“重现”出来,就像在头脑中播放录音带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后颈上的刺痛——很清晰的痛觉。

    但埃尔梅罗二世同时感受到大脑变迟钝了,鼻腔内残存的气味让他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梅尔文用了某种药物催眠(麻痹)了自己的大脑,即使身体送出了痛觉的信号,陷入沉睡(昏迷)大脑也无法给出回应。

    埃尔梅罗二世警觉了起来,梅尔文究竟想做什么,不,应该说,做了什么?

    即便知道大体上来讲梅尔文不会害自己,不过梅尔文想要瞒着自己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埃尔梅罗二世感到有些不安。

    “睡着了吗,韦伯?”

    梅尔文的声音又出现了。

    明知故问,埃尔梅罗二世默默吐槽。

    虽然当时大脑陷入深眠,但迷你陶壶准确地记录下了身体感官的感受,于是埃尔梅罗二世滑稽地和头脑中梅尔文的声音对话起来。

    嘴唇上忽然传来了温热的气息。

    埃尔梅罗二世立刻明白了,是梅尔文的呼吸。

    因为他感觉到了梅尔文的短发垂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么近,难道……

    几秒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梅尔文离开了。

    埃尔梅罗二世的呼吸有点混乱,当然,不是昨晚的他,而是现在的他。

    ——梅尔文究竟想做什么?

    “唉……”

    埃尔梅罗二世听到梅尔文叹了口气,并不是平日里那种装模作样地叹气,而是听起来相当忧愁的叹息声。

    然后梅尔文重重地躺在了床上,安静了下来。

    ——他要睡了吗?

    埃尔梅罗二世猜测着,但身侧始终没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梅尔文似乎一直没有睡着,埃尔梅罗二世不放心地继续等待着,这段时间安静过头了,就像是录音带中间空白的部分一样。

    埃尔梅罗二世快要在冥想中睡着的时候,梅尔文动了。

    起初只是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动,并不能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过埃尔梅罗二世马上就知道了——

    梅尔文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先是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手,然后绕过他的手腕,和他十指相扣。

    埃尔梅罗二世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昨晚的梅尔文好像有点反常。

    梅尔文的掌心很热,两人的手掌之间有微微的潮湿感,不知究竟是谁的手出了汗。

    身边传来了规律的振动,让埃尔梅罗二世感到困惑,不过听到梅尔文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时,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是同样身为男性的他,相当熟悉的事情。

    埃尔梅罗二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然而这并非发生在此时此刻,而是迷你陶壶记录下来的感觉,想要摆脱它,就只能停止陶壶的运转。

    犹豫了一下之后,出于好奇,埃尔梅罗二世选择了继续。

    于是只能忍受尴尬。

    由于缺少视觉信息,大脑不由自主地去想象梅尔文的样子,加剧了这份尴尬,埃尔梅罗二世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埃尔梅罗二世艰难地熬过了漫长的几分钟。

    梅尔文安定了下来,呼吸声开始逐渐平复。

    ——终于结束了吗……

    “韦伯,对不起。”

    梅尔文忽然说。

    “我……”

    第二句话却没有说下去。

    埃尔梅罗二世从未听过梅尔文发出这样的声音。

    他所熟悉的梅尔文的声音,是得意洋洋的、故作夸张的、哪怕是偶尔冷漠也不会有阴郁的感觉。

    但是刚才,梅尔文的话语中透出浓重的苦涩,简直像是有实体一般,让埃尔梅罗二世感到胸口沉重得难以呼吸。

    良久,梅尔文才再度开口,语气恢复了正常。

    “……算了,晚安~”

    手被放开了。

    很快,梅尔文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埃尔梅罗二世感觉相当微妙。

    然而正当他想要静下来整理一下心情的时候,耳边却再次传来梅尔文的声音。

    “在睡吗,你该不会是一直午睡到现在吧,韦伯?”

    这次不是从头脑内部,而是切实地用双耳听到。

    埃尔梅罗二世猛然睁开眼,看到梅尔文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没有,刚刚有点累了,稍微躺了一下。”

    “看你一脸纠结的样子,还以为你梦到什么了。”

    “只是在思考一个魔术。”

    “是吗。”

    梅尔文不置可否,不再深究这个话题。

    “要到晚餐的时间了,快准备一下,在女士面前迟到两次可不行啊!”

    “迟到……等等,你说的女士是指露维雅吗?”

    埃尔梅罗二世惊讶地问道。

    “难道你在这里还认识其他女士吗?”

    梅尔文反问。

    “我又没和她约定什么,迟不迟到也无所谓吧。”

    埃尔梅罗二世抱怨着,磨磨蹭蹭地下床。

    “可是我和女士约好了共进晚餐,所以你要动作快点哦。”

    “你和露维雅又见过面了吗……不,没什么,我去洗个脸就来。”

    埃尔梅罗二世实在无法想象梅尔文去勾搭露维雅的画面,虽然早就知道梅尔文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是自己的学生可能成为受害者这件事果然还是难以接受。

    埃尔梅罗二世知道自己只是老师,并不是监护人,更何况露维雅也算是成年人了,自己无权对她进行干涉,而对于梅尔文,埃尔梅罗二世更不能也不想说什么。

    ——至少,提醒露维雅一下吧。

    梅尔文的脸太具有欺骗性,有的人可能会被外表迷惑而忽略了他的本性,埃尔梅罗二世认为自己有义务让露维雅认清梅尔文的人渣本质。

    埃尔梅罗二世和梅尔文到得较早,随后露维雅和让玛利奥相继到来,四人的座位和昨天一模一样。

    埃尔梅罗二世心不在焉,倒是露维雅和让玛利奥比昨天轻松多了的样子,可能是在这一天里有所收获吧。

    晚宴结束后,梅尔文又一个人溜掉了,埃尔梅罗二世趁机追上了露维雅,委婉地提醒她小心梅尔文,为了增强说服力,还列举了梅尔文的种种恶行。

    “要进去坐坐吗,老师?”

    不知不觉已经一路聊到了露维雅门前。

    埃尔梅罗二世忽然想起了在剥离城(阿德拉)时的事情,误闯露维雅的房间差点被杀掉,当时真是冷汗都流下来了。

    “不了,我要回去了。”

    埃尔梅罗二世不自然地转身,别说踏入少女的房间,连目光都避免接触。

    露维雅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笑了笑。

    “受到邀请就不算【闯入】哦,老师,你该不会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怎么可能。”

    埃尔梅罗二世嘴硬否认。

    “觉醒吧(Call)。”

    听到露维雅的咒文,埃尔梅罗二世惊讶地回头,却用余光看见,半敞开的门中似乎有几颗漂浮的宝石正在发出柔光,看来露维雅的咒文只是简单地用魔力催活了宝石而已。

    “女士,你……”

    “我只是在‘开灯’而已呀。”

    露维雅狡黠地一笑。

    “老师,难道你以为我会从背后袭击你吗?”

    “总之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晚安,女士。”

    埃尔梅罗二世无视了少女的恶作剧,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始终没有听到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埃尔梅罗二世感觉露维雅好像一直在背后看着他,不过因为不想继续和她纠缠,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回头,就这样径直地下楼回房间了。

    埃尔梅罗二世苦恼地摆弄着迷你陶壶,虽然完全不想再“重播”一次里面的内容,但不知怎么就是下不定决心将它清空。

    在这种状况复杂的地方,埃尔梅罗二世本来应该老实留在房间里,毕竟他不会心大到像梅尔文一下到处乱跑,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实在是难以平静,独处的话会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

    所以,几分钟后,埃尔梅罗二世敲响了不远处让玛利奥的房门。

    原本还担心让玛利奥会不会有事在忙,结果敲门之后他很快就开了门,而且一副很悠闲的样子,让埃尔梅罗二世放下了心。

    拜访了让玛利奥之后,埃尔梅罗二世才知道,原来提出要求的话,酒和食物也可以送到房间里,让玛利奥正在享受着上好的红酒,并且欣然邀请埃尔梅罗二世一起品尝。

    和让玛利奥边喝边聊了一会,埃尔梅罗二世感觉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即使聊的只是时钟塔和表面社会的一些琐事,这种无聊的礼节性社交对此刻的他来说也是必要的。

    在让玛利奥的房间消磨了一些时间,转换了心情之后,埃尔梅罗二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开门的瞬间,他的神经又上了弦——

    “真是的,回来发现你不在,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去哪里了,韦伯?”

    虽然梅尔文脸上挂着一贯的轻浮笑容,但埃尔梅罗二世似乎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我去和让玛利奥喝了几杯。”

    埃尔梅罗二世避开了梅尔文的目光。

    “哦。”

    “因为一个人有点无聊,所以……”

    虽然梅尔文没有再说什么,但埃尔梅罗二世却有点不自在,好像被审问一样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解释了一句。

    “所以我今天早早地回来陪你了呀!”

    “啊,抱歉,我好像喝多了,今天想早点睡。”

    埃尔梅罗二世说着转身进了浴室。

    梅尔文皱眉。

    ——这个不自然的反应……

    埃尔梅罗二世很快回来了,但是意外地要求睡在沙发上,由于他态度坚定,梅尔文只好由着他。

    不过看来埃尔梅罗二世大概真的喝多了,窝在沙发上没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难道,他察觉了吗?

    梅尔文摇头,他对自己的药剂和友人的半吊子的魔术水平都很有信心,那个剂量绝对无法抵抗的,至少眼前的这个人做不到。

    ——那为什么他忽然这么抗拒自己呢?

    (啊,说不定是,刚刚的语气太差了?)

    梅尔文苦笑。

    何等丑陋啊,自己这幅样子。

    说到底韦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完全是他的自由,而自己却在这里猜疑,甚至嫉妒,真是差劲。

    由于埃尔梅罗二世已经睡着,梅尔文感觉越来越无聊,最后索性也烦闷地早早去睡了。

 

*

    半夜,梅尔文因为要吐血的感觉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摸到手帕,处理了自己吐出来的血,正要继续睡,却因为偶然看了一眼沙发那边,彻底清醒了过来。

    埃尔梅罗二世显然处于某种【异状】中。

    一团蒸腾的黑色雾状物质笼罩在埃尔梅罗二世的脸上。

    “韦伯!”

    梅尔文大喊着冲到沙发边,但埃尔梅罗二世毫无反应。

    梅尔文打开一瓶药剂,倒在指尖上一点,对着那团黑雾弹出去,黑雾立刻被驱散,溶解消失在了空气中。

    “韦伯?”

    埃尔梅罗二世却依旧对梅尔文的呼唤没有回应。

    梅尔文取出音叉敲响,沿着埃尔梅罗二世的身体移动音叉。

    是肺部。

    埃尔梅罗二世的肺中有异物的反应,可能是黑雾侵入了体内。

    由于黑雾的本质尚且不明,梅尔文没有让埃尔梅罗二世吸入药物,而是选择了激活身体的本能,让身体自行排出异物。

    梅尔文用试管调配了药剂,解开埃尔梅罗二世的衣服时,发现了一根稻草。

    虽然目前不知道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梅尔文,这大概是关键所在。

    不过暂时没空研究,梅尔文把稻草放在茶几上,解开埃尔梅罗二世的领口,在他的口鼻、咽喉和胸口涂上了药液。

    “起动(Activate)。”

    药剂发挥了作用,埃尔梅罗二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几秒之后,丝丝缕缕的黑雾开始随着呼吸被排出体外。

    等了几十秒,埃尔梅罗二世的呼吸中不再混有黑雾,梅尔文又敲响了音叉,检查确认了肺部的异物已经彻底清除。

    “韦伯!醒醒!能听到吗?”

    梅尔文摇晃着埃尔梅罗二世。

    然而情况看起来并没有好转,埃尔梅罗二世紧紧地皱着眉头,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哪里出了问题?

    梅尔文焦急地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非常确定肺部已经清理干净,没有任何异物残留,而且埃尔梅罗二世的呼吸也恢复了平稳,没有异常。

    “肺部,呼吸道,和呼吸道相连的是……”

    又一次敲响音叉,检查了胃部,发现毫无异状,那么剩下的只有——

    咽鼓管。

    梅尔文用指尖轻弹音叉,把小幅振动的音叉凑近埃尔梅罗二世的耳边。

    和他猜想的一样,中耳甚至内耳里都有异物存在的反应。

    梅尔文皱起了眉。

    中耳和内耳的构造复杂,想要靠身体自行排出异物几乎不可能完成,用药进行驱散也有很大困难,任何给药方式都无法立刻见效,而现在时间非常紧迫,因为异物可以由内耳入侵到颅腔——

    不及时处理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忽然,敲门声响起。

    “谁?”

    梅尔文冰冷的声音像吐信的毒蛇一般,穿过房门袭向门外,让敲门的人感受到了尖锐的攻击性。

    “我是露维雅泽丽塔,你们遇上麻烦了吗,老师还好吗?”

    少女从容不迫地回答。

    梅尔文犹豫了几秒,去打开了房门。

    “老师还好吗?我听到楼下的声音……”

    露维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但看到梅尔文阴沉的表情,似乎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于是露维雅换了个问题。

    “发生了什么,老师怎么了?”

    “先进来吧。”

    梅尔文让开门口,等露维雅进入屋内马上关好了门。

    “这是……”

    露维雅看到埃尔梅罗二世睡在沙发上,虽然表面看不出异状,但肯定出了什么状况,所以她等着梅尔文解释。

    梅尔文立刻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就是因为我能帮上忙你才让我进来的对吧。”

    露维雅直截了当地说道。

    “正因为几乎不可能直接驱除异物,所以我需要【擅长宝石魔术】的你的帮助。”

    “用宝石……?”

    “是,我认为那黑色的不明物质是一种【诅咒】类的东西,所以可以试着用宝石来【吸引】。”

    “可是,用宝石也不可能直接把中耳里面的东西吸引出来啊,如果有那么简单,你早就做到了不是吗?”

    “嗯,我的说法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引导】才对吧,不是直接向外吸引,而是引导它的流动方向,最终还是要让它从咽鼓管出来,虽然是利用宝石吸引的特性,但操作起来难度要大很多。”

    “哦……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我觉得我大概做不到,抱歉。”

    露维雅很了解自己宝石魔术的水平,尚且达不到这样的精细程度,而且要做到这种事不但要操作宝石的精度够高,还要足够了解人体的构造,至少要到医学生的程度,露维雅很清楚自己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你愿意帮助韦伯吗?”

    梅尔文似乎问了个无意义的问题。

    “当然愿意,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所以……”

    “那你能够为了救他而相信我吗?”

    梅尔文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露维雅的双眼。

    露维雅犹豫了几秒,咬了咬下唇,点头。

    “你只要运转宝石魔术就好,其他的交给我,我来【引导】你。”

    “到底要怎么……”

    “放空自己,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操纵。”

    梅尔文拿出了小提琴。

    “露维雅小姐,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求,要是你中途抵抗只会让情况更糟,那么,我再次确认,你考虑好了吗?”

    梅尔文一改往日的轻浮模样,郑重地询问。

    “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开始吧。”

    露维雅拿出两颗黑曜石,在埃尔梅罗二世耳边松开手。

    “觉醒吧(Call)。”

    随着咒文的吟唱,宝石轻飘飘地在空气中悬浮起来。

    “请坐在这边的沙发上,冥想放空头脑和身体,现在除了‘听’什么都不要想。”

    露维雅深呼吸,照梅尔文说的做。

    舒缓的小提琴声响起,露维雅专心地去“听”那轻柔的曲调,很快放松了下来。

    乐曲中包含着种种意象,像是有微风绕过手指,像是有海浪拂过脸颊,像是有阳光洒满全身,像是有青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像是化身沉重的巨石渐渐陷入松软的泥土,又像是化身尘埃静谧地在空气中缓缓漂浮。

    在种种意象的冲刷下,露维雅感觉自己仿佛逐渐被瓦解、稀释,终归于无。

    露维雅的意识在乐曲的引导下变得一片空白,魔术回路的运转不再受她控制,梅尔文彻底获得了掌控权。

    成功了。

    然而才刚刚开始。

    曲风陡然一转,不再悠扬悦耳,似乎变得毫无章法,之前的乐曲只是为了让露维雅放松,从现在开始才是梅尔文借她的手来操作宝石,对埃尔梅罗二世进行治疗。

    魔力在魔术回路中流动,露维雅的指尖轻颤,黑曜石随之在空气中轻飘飘地沉浮着,光辉流转。

    月色下独自拉着小提琴的纯白青年,被月光染上了更加苍白的颜色,仿佛画框中的幽灵。

    然而这幽灵般的青年并非真正的纯白,与无生机的白色形成对比的,是强烈的生命的颜色——

    他吐出的血,将衣襟染得鲜红。

    这个独自战斗的夜晚,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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